前不久，“科學家預測恐龍復活有望實現(xiàn)”的話題沖上熱搜，引起輿論關注?？铸垺皬突睢币恢笔谴蟊婈P心的話題，很多人都曾追問：這些統(tǒng)治地球億萬年的史前巨獸，真能通過科學手段拿到“復活門票”？6600萬年的時光鴻溝，是否真能被現(xiàn)代技術跨越？

合成生物學提供新思路

我們不得不首先認清這樣一個事實：古DNA就像“限時保鮮的食材”，只能在特定的地質時間里留存，一旦超過期限就會徹底降解。而恐龍已經(jīng)滅絕了數(shù)千萬年，如此久遠的時間里，它們的化石無法保存下古DNA。這似乎給“復活恐龍”判了“死刑”。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黃乘明也認為：“通過DNA復活恐龍的路徑，應該是走不通的?！?/p>

不過，隨著生命科學的進步，科學家們找到了一個新思路：不走“還原古DNA”的老路，轉而通過“解讀特征與基因的密碼”，用合成生物學技術“復刻”恐龍。

在這件事上，不少專家認為首先要搞懂一個關鍵邏輯：每種生物的表型，包括外形、行為、生理特點等，背后都藏著對應的基因密碼。比如霸王龍的粗壯四肢、鋒利牙齒，甚至它的捕獵習性，本質上都是由特定基因或基因網(wǎng)絡調控的。

現(xiàn)在科學家研究的表型組，就是系統(tǒng)梳理這些可見特征，再倒推它們對應的基因信息——相當于先畫出恐龍的“特征畫像”，再尋找其背后的“基因設計圖”。

一旦摸清了某種恐龍?zhí)卣鲗男┗?，合成生物學就能派上用場了。黃乘明解釋，比如人們已知霸王龍的外形和行為特征，只要破解了這些特征的遺傳學基礎，理論上就可以借助基因編輯、發(fā)育生物學等技術，對現(xiàn)存生物的基因進行“改造升級”：修改調控其體型、骨骼、行為的關鍵基因，讓它們逐步呈現(xiàn)出恐龍的表型特征。

例如，2025年麻省理工學院開發(fā)的“基因拼圖”技術，就像一把精準的“基因編輯剪刀”，科研人員用它將鳥類胚胎中負責調控喙部發(fā)育的基因，替換成了爬行動物的齒胚基因，并成功誘導雞胚長出恐龍般的鋸齒狀結構。

通過精準調控生物的發(fā)育路徑，我們或許能讓現(xiàn)存物種“重現(xiàn)”祖先的模樣，為古生物演化研究打開一扇全新的大門。

巨大基因缺口無法彌補

不過，要想“復活”恐龍，仍然需要在古DNA的基礎上采用合成生物學技術，填補“基因設計圖”。

承載著恐龍生命密碼的遺傳信息，究竟藏在哪里？是早已徹底消散，還是仍有可能在化石中留下蛛絲馬跡？那些從化石里發(fā)現(xiàn)的蛋白質片段有用嗎？黃乘明說，確實有學者在恐龍化石中找到過微量蛋白質碎片，但這并不意味著“復活有戲”。

“想靠零散的蛋白質片段復原恐龍，還有一個繞不開的致命問題：巨大的基因缺口根本無法填補?！秉S乘明解釋，要補充完整的恐龍基因組里那些缺失的大量關鍵基因片段，只能寄希望于恐龍的后裔鳥類。但鳥類已經(jīng)走上了上億年的獨立演化之路，和其恐龍祖先的基因早已天差地別。強行把鳥類的基因片段“塞進”恐龍的殘缺基因組里，不僅沒法還原出恐龍原本的特征，反而可能拼接出一種完全陌生的生物——它既不是真正的遠古恐龍，也不是現(xiàn)有的鳥類，更可能是一個基因混搭的“怪胎”。

國家自然博物館地球科學部副主任王寶鵬也認為從遠古遺存中獲取恐龍的遺傳信息難度極大。他說，就像一份紙質文件會逐漸發(fā)黃、破碎一樣，生物死亡后，體內(nèi)的遺傳物質DNA會隨著時間慢慢降解，在理想低溫條件下，其半衰期約為500年。目前人類的技術極限，也只能從滅絕時間較短的古生物化石中提取到碎片化的DNA片段，這些片段早已斷裂成無數(shù)細小的“基因碎片”，根本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基因組。

現(xiàn)有技術能找到哪些恐龍相關物質？王寶鵬介紹，目前的突破主要集中在少數(shù)特殊保存的恐龍軟骨組織中。研究人員從中分離出了一些DNA片段和零星的蛋白質成分，但這些發(fā)現(xiàn)的實際價值有限。這些遺傳物質早已完全破碎，既無法拼接成完整的恐龍基因組，也不足以“復原恐龍”。

“簡單來說，雖然我們能在黏土等利于保存的環(huán)境中，找到恐龍遺傳物質的碎片痕跡，但受限于時間跨度和物質降解規(guī)律，目前還沒有任何途徑能獲取完整、可用的恐龍遺傳信息?！蓖鯇汏i說，“恐龍的完整基因組已經(jīng)永遠消失了，我們無法知道那些缺失的基因片段原本是什么樣子，只能用現(xiàn)存物種的基因來替代。這樣‘拼出來’的生物，頂多是具有部分恐龍?zhí)卣鞯摹惪铸埳铩钦嬲嬖谶^的恐龍。”

技術與環(huán)境關卡難突破

在黃乘明看來，即便基因編輯的難題被攻克，還得闖過兩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關卡：沒有合適的孕育載體，更沒有適配的生存環(huán)境。

首先是“生不出來”的困境?！翱铸埵锹焉佬袆游?，復活它要么需要找到能承載恐龍胚胎發(fā)育的母體，要么得靠人工環(huán)境模擬孵化?？涩F(xiàn)在的人工子宮技術，頂多只能支撐小型哺乳動物的短期發(fā)育，面對恐龍這種體型龐大的史前生物，如何培育其胚胎、模擬它的孵化環(huán)境？目前連靠譜的研究方向都沒有，更別說可行方案了?！秉S乘明說。

其次，就算克服了所有難題，成功孵化出“恐龍”，它大概率也活不下去。“億萬年來，地球的氣候、大氣成分及恐龍食物來源早已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種在史前環(huán)境中演化出來的巨獸，根本無法適應現(xiàn)在的地球環(huán)境，等待它的很可能還是快速滅絕?！秉S乘明說。

1.25萬年前悄然滅絕的恐狼、1914年永遠閉上雙眼的旅鴿……在地球的生命史中，無數(shù)物種因環(huán)境變遷或人類活動永遠定格在過去。

但現(xiàn)在，生物技術似乎正握著一把“時光鑰匙”。當科學家從遠古化石中提取出破碎的DNA片段，用“基因剪刀”一點點修補、拼接，在那些沉睡已久的生命中，誰將成為首個“重生”的幸運兒？

王寶鵬認為，答案集中在滅絕時間較近、遺傳信息保存相對完整的物種中。袋狼等近一二百年內(nèi)滅絕的動物也被納入研究視野。“它們的滅絕時間更短，理論上更容易獲取相對完整的遺傳信息。但這些物種同樣面臨類似難題，如基因編輯技術的精準應用、適配卵細胞的尋找、代孕母體的選擇與排斥反應規(guī)避等，都是目前技術難以完全攻克的關卡?！蓖鯇汏i說。